不知道在山路上盘旋了多少圈,我们到达了这个高山茶厂。
茶树适合在丘陵地区栽种,水分和温度都需要比较适宜,而这里,刚刚好。出产的茶叶全部为有机栽培,绿色无污染,硒含量比较高,此地名为女娲山,据说是女娲始祖造人的地方,因此出产的茶叶名为富硒女娲茶。
严冬的山顶还是有些寒冷。取暖是用一种烧煤的炉子,上面覆盖着一层钢化玻璃,我们围炉而坐。
暖暖的热气迅速的化掉了衣服上沾着的雪花,一个胖胖的光头中年男人给我们斟茶。他脸上带着忠厚的笑,脖子上挂着一条粗粗的金项链,在倒茶的时候,我注意到他右手背有一个刺青。
随后是常规的工作。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,内业工作告一段落,我们需要去现场查看。
刚才那位中年光头男人,老马,陪着我们走上山道,他就是这个茶园的主人。
老马很热情的跳上路边一辆路虎,快速的发动了车子,要载我们去他的马场看看,我对这种挂金项链的貌似暴发户不太感冒,所以婉拒了。
我们徒步上山。冬季的茶园仍然是一片碧绿,间杂着一些茶花在开放,令人讶异生命的顽强。
爬过一段陡坡,茶树开始变得不一样,不是我们通常那种圆圆低低的蘑菇型茶树,而是长的高大而坚挺,布满向四面和天空尽情展开的枝杈,十分随性,留存来年的叶子厚实碧绿,散发着油亮的光泽。
有两个茶场的工人在采茶,一个吃力的攀下枝桠,另一个配合采摘茶尖,这同我们在江南见到的少女采茶场景完全不同。
老马脸上浮现出一种十分虔诚的表情。他告诉我们,这种茶树其实已经有近70年的寿命了,是建国之初就栽下来的,和共和国同龄,经过自然野性的生长,就成了这个样子。20年前,当地曾经提出要把这些茶树全部修剪成低圆的标准规格,但老马于心不忍,因为这种茶树没有几十年是不可能长成的,但是保留这些古早茶树需要钱,他当时办法只有一个:把深圳的企业股份变卖掉一部分,所得的资金投入家乡的这片茶园。不求回报,只为守护儿时记忆中这与共和国同龄的茶园。
种茶其实是要规模经营的,由于历史的原因,原来的茶厂版图已经被周边村落侵蚀的支离破碎。老马继续变卖深圳的股份,筹集现金,又对周边的贫困户挨家挨户的走访,以高出市场价50%的租用代价,引导那些零散的荒地重新种起了碧绿的茶树苗。但也有一些农户,看到老马修的水泥路通了,茶园有了规模,销路畅了,试图提高土地租用的价格,宁可荒着也不种植。老马也不着急,仍然是慢慢的一家家的走访,他想把儿时这周围的荒山连成一片,成为当地最大的绿色的茶场,也成为当地贫困户脱贫攻坚的有力保障。
但是做点事情总是艰难的,老马笑笑说。18岁的时候,在老家是一个问题青年,喜欢好勇逞强,打架斗殴,乡里乡亲都不大待见。后来自己觉得没有颜面,就怀揣100块,去了深圳打工。
还好自己运气不错,赶上了深圳发展的好势头,用自己的积蓄和学到的技术,开办了一家建材企业,渐渐做得风生水起。
资金量多了,就投资各种产业,包括当时广东很热门的酒店、娱乐业。但是赚钱始终是没有止境的,夜阑人静的时候,总是怀念儿时那一片绿绿的茶园。所以前两年把企业的股份卖掉一部分,还是带着资金投回来,年纪大了嘛,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反哺自己的家乡,其实也没想到做事情会有这么艰难。
也许是经历了外面的风吹雨打,老马在说话的时候,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。但从他的描述中,我们可以体会到他经历了多大的困难。从村民的不理解到各项手续的完备,内地的观念同沿海还是有比较大的差异,而这都要靠他对家乡的一片赤子之心来进行克服。
我问他赚钱了吗,他苦笑着说,茶园估计5年以后才能扭亏为盈吧。但是转瞬之间,他的表情又变得开心了,他说这个茶园通过土地流转和订单回购,已经带动了当地绝大部分贫困户增加收入,外面打工的年轻人都回来了,在自己家门口工作的感觉其实也挺好。他自己掏腰包修了上山的路和自来水,通到每户村民家里。每年向农户收购茶叶的时候,都把收购价出的比市场价高很多。他笑笑说,我在深圳的CEO还是比较给力,帮我赚的钱都可以用在这里了。
我站在一棵近七十岁的茶树下。这棵树的嫩叶已经被采过,枝叶略显苍老,但是在阳光的照耀下,树身异常挺拔,枝桠都尽力的伸向天空,显示出蓬勃的生命力。
从这棵茶树所在的山顶望下去,山坡上一片翠绿,半山腰的马场,马儿在欢快的奔跑,尽情的嘶吼。全实木的树屋,工人在加紧建设。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,这里将满是游人。
老马讲起这座山、这座城的典故,如数家珍,看得出他对这片土地饱含深情。
我想,有这样能够回报桑梓的能人,又这样百折不回爱着自己的家乡,不求个人的得失,只为乡亲的脱贫攻坚,换得自己内心的满足和欣慰,这是何等朴素的乡谊,难怪老陕把自己的同乡称为乡党,对他们来说,那就是家人一般的感觉。
远处的汉江静静地流淌,灌溉着这片肥沃的土地,夕阳从茶树丛中透过来,照亮了老马脖子上的金项链,此刻,他正摩挲着那棵最老的茶树,向我们讲述着来年的丰收。(常州市审计局 陈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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